周边-- (三十九)徒称义名,行事如匪作笑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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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88106 www.88106.info)    当晚,刘崇看余梦瑶已经睡熟,便借着淡淡月色星光,翻起那本《庄子》。他知道,以刘玉性格,绝不会一时疏忽,把一本书无缘无故地留下,果然翻开书后,发现一页早已折了角。他从未读过《庄子》,只知这书又名《逍遥游》,讲了许多故事,不禁心中起了几分好奇,想看那折页上,都写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那是“混沌之死”的故事。故事中讲:南海之帝倏和北海之帝忽因受了中央之帝混沌的热情款待,一直想要报答他。他们看混沌是一个肉团,而自己生有七窍,就想为混沌凿七窍,让他能同自己一样,能看能听能言。但没想到,七窍成而混沌死。

    看罢故事,刘崇心头一动:这故事与余梦瑶的遭遇何其相似?自己不正是倏忽,推己及人,便觉得余梦瑶应该同常人一样,吃熟食、住房屋、穿衣梳理、学习语言礼仪,让她开窍。可谁知,这又不是在她身上生生凿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创口,把她推进了绝路?

    该带她走么?刘崇将目光转向余梦瑶,见她睡梦中犹自攥着一方鲜红的丝巾不放,心中暗道:“也罢。管他什么庄子,什么逍遥,只要她开心,我就没有做错。”

    然而,一思已平,一思又起:“可盈她为何离开,不知此次一别,何时再见?”

    没过两三日,就是大婚。刘永敬嫌儿媳丢脸,不肯大办,却不料刘成暗地早发出了请帖。一时之间,刘饿狼的捻军营中宾客如云,高朋满座。众人见新娘子走路歪歪斜斜,红盖头竟然时不时地被她自己揭下,都不禁私底下嘲讽起来。刘永敬无意中听到了一星半点,只觉脸上火辣辣的,心中对刘崇初到时的喜爱渐渐变成了厌恶,刘成看在眼里,喜在心头。

    婚宴毕,大军开拔,渐渐向安徽亳州雉河集而去。

    从信阳到亳州,一路都是义军与清军争夺的土地,刘崇原以为义军占领之地,应该百姓安居乐业,却见古道人稀,百里无人烟。他暗自惊讶,不过转念一想,也便释然:这些年征战不休,此地百姓逃难别处,自是情理中事。

    来到雉河集,只见四处军旗飘扬,分为黄白红蓝黑五色,刘崇知道这是捻军五大旗主都到了,要商量与太平军来年共同攻打扬州清军江北大营一事。他作为刘永敬之子,又与白莲教和捻军有着渊源,自然便参与到了众军将领的集会之中。

    集会之中,刘崇听他们讲得都是行军打仗之事,他对这些事情颇为陌生,看刘成在人群之中相谈甚欢,忽觉自己被众人隔绝在外,什么也听不懂,颇为无趣,慢慢地就站到了一旁,远远地看着刘永敬和刘成与总黄旗主张乐行谈话。

    渐渐地,军事谈毕,众人许久不见,兴致一起,便聊得海阔天空,不着边际起来。刘崇听得清楚,他们有些人在讲,仲夏黄河改道,他们如何甩了百姓,逃离洪灾,这些年抢来的宝贝却分文未损;还有些人讲,初秋大旱,粮食吃得尽了,幸而新占了一个镇子,便把镇上的粮食瓜分尽了,才避免手下士兵哗变,连那镇上的百姓因为不当兵就没饭吃,不得已也只有加入了捻军。刘崇听得心头火起,想起当年陈婉娘费神费力,将义仓散尽,又借机让他们摆脱捻军,不由得佩服她先见之明,竟早预判此日此景。看着刘永敬也在他们中间,时不时地呵呵大笑,刘崇又不由得想起刘玉所言,心中渐渐萌生了去意。

    刘成侧眼看着刘崇在一旁默然不语,心里甚是得意,讲起话来更是大声,滔滔不绝。正在此时,忽听一个男子朗声道:“刘崇!哈哈!你竟在这!”

    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,那声音并不很响,却震得每个人不由自主地一静,然后目光都集中在了发语者身上。但见那人长身玉立,俊朗飘逸,风度非凡,正是白莲教之主,亦是当今捻子盟军的副盟主——谢焕。

    谢焕笑容满面,走到刘崇身边,一拍他肩膀,笑道:“长这么高了!”刘崇见到他,心中涌起一种久别逢亲的亲切,忙握住他的手,叫道:“谢大哥!”

    谢焕与他双手相握,自然而然,无量之力起于指端,转瞬已觉出他筋脉之变,不觉笑道:“小刘兄弟,你武功也大进了!真是、真是太好啦!”看着眼前与自己几乎一般高的刘崇,他不觉想起当年在赌坊所度过的岁月,自然而然,想到了不久前相遇云影,听她所讲的陈婉娘之哀讯,不由五味杂陈,道:“没想到,这么久了。”

    刘崇眼中一热,道:“谢大哥……”欲待再说些什么,就见四处已有人围来,一名黑袍将领道:“谢副盟主,这位小兄弟您认识?”谢焕笑道:“怎么?苏将军,你不认识他?你忘了当年你在洛阳万金赌坊中,是谁把你治好了?”

    “是……”那黑袍将领姓苏名天福,正是捻军总黑旗主,两年多前,因战场受伤,被送入万金赌坊将养,恰是刘崇将他治好,眼前他见这青年人有些面熟,但一来时隔日久,二来刘崇这两年变化颇大,所以不敢贸然相认,如今听谢焕提醒,才确定了,忙一把拽过刘崇,上下又打量了一番,高声笑道:“错不了。错不了!你是小神医刘崇!”

    他声音洪亮,这一高声说话,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,他们纵然没有亲身在万金赌坊疗过伤,多少也听说过“圣手少侠”的名号,立时众人议论起来,不少刘崇曾经医治过的伤患也上前与他笑谈起来。刘成看自己的三弟再一次成了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,甚至谢副盟主看起来也和他旧交匪浅,而刘永敬看着刘崇时,脸上又显出了一幅自豪而骄傲的表情,自己此前的一切努力皆化泡影,不觉又是嫉妒又是忌恨。

    刘崇却不屑与他们众人为伍,但为顾全刘永敬颜面,一时也只有虚与委蛇。终于众位将领渐渐散回自己营帐,大帐中,只剩下了刘崇与谢焕二人。刘崇长长呼出一口气,擦了擦额头的汗水,才和谢焕对笑了一眼,一起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二人一对目,都觉出了对方的心力早在对付那些捻军将领之时便疲惫至极,也唯有此时,才能真正放松下来,回到自我。刘崇先开了口,道:“谢大哥,您是他们的副盟主?”

    谢焕苦笑了一声,道:“捻军不少人,都是白莲教的,九月在此结盟时,他们就推了我做这个副盟主。”

    刘崇一皱眉头,道:“那他们那些作为,您不出面劝阻么?”他微带指责,但二人毕竟久别重逢,话里话外,终究还是留了几分余地。

    谢焕继续苦笑,道:“小刘,我是个傀儡,就算是捻军对白莲教的交代也罢,敷衍也罢,总之不过是个傀儡。”

    刘崇道:“这么说,张乐行他总领捻军,其余各旗旗主都听他的?”谢焕摇了摇头,道:“外人看都是如此,但实际上内里势力纠缠复杂,很难说清。比如和太平军协力这件事上,就有人愿意,有人不愿。愿意的,是想和太平军一起瓜分清土;不愿的,是想太平军和清军两相残杀后,再坐收渔翁之利。”他这些年随捻军东征西战,纵然向来率直,也对各部私心了然于胸。

    刘崇又问道:“那么太平军可也是捻军这般么?”

    谢焕“嘿嘿”笑了一声,不予明言,只道:“你以后自知。”又问道,“我前些日子,听说刘永敬的幼子成亲了,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兄弟你,早知道我一定去喝你的喜酒。可盈也来了?”

    刘崇一愣,怔了怔,才回过神来,道:“不。不是和她。”谢焕“咦”了一声,不觉叹道:“唉,你负了她了,也负了你陈姊姊一片心意。”

    刘崇这些日子也想明白,此事是伤了叶可盈不假,然而何来负了陈婉娘一片心意,便道:“谢大哥,我和可盈的订亲是权宜之计,不当真的。”

    谢焕淡淡一笑,道:“你陈姊姊和我们可都不是这么想的。婚姻大事,岂同儿戏?更何况你和可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,互相扶持,可盈对你情深意重,你待她却也不薄。你陈姊姊从来一言九鼎,她肯放话说你们订亲,那就是真的了。”

    刘崇愕然,想要辩驳什么,但想起这些年的经历,自己在山中之时心中所牵所挂,又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。认真算起来,自己与余梦瑶的亲事才算得上权宜之计,不能当真,见到叶可盈之时,自己何尝不想和她再回到以往那般,朝夕相处,不再分离,然而时过境迁,此番怕是当真伤透她了。只能期待以后有缘,再做补偿。

    谢焕看他沉默不语,不禁劝慰道:“不识情愁枉少年。小刘兄弟,慢慢想吧。眼下大兵压境,*心的事还多得很。”

    刘崇点了点头,忽觉金光一闪,向帐门看去,但见那金发深眸的女子手中紧握着一束黑中夹杂金丝的发斜立帐外,正是余梦瑶注视帐内,已不知就这样站了多久。

    韩婷站在余梦瑶身畔,看到刘崇出来,立刻迎上前来,先向谢焕行了礼,又对刘崇笑道:“三弟,弟妹可真是的,你们在这谈事情,她也要在旁边听着。亏得我拉住了她,不然非要让盟主怪罪不可!”余梦瑶听不懂她说的话,只是忽然挣脱了她的手,而后拉着刘崇的衣袖,笑道:“崇!”

    刘崇对她笑了笑,看她右手紧紧握着那束头发,指节都握得发了白,恍然想起新婚之时,二娘芳琴曾经将二人的头发各自割下了一束,说是首婚结发,这两束头发便是两人的化身,从此就生生世世纠缠在一处,永不分开。他知道是自己离得久了,余梦瑶心中害怕,便拿着这头发聊以慰藉,想到此处心头一暖,忙携着她的双手,笑道:“别怕。”又对谢焕道:“谢大哥,这就是你那弟妹了。”

    这番却轮到谢焕发愣了,他也曾想过刘崇娶了什么样的女子,竟能让他忘怀了与叶可盈的婚约,是绝代佳人,还是刘永敬的故交之女?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,这位所谓的弟妹,竟是这样一个人性不通的女子。在这个女子眼中,全天下仿佛只有刘崇一个人,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,也不值得她去关心。面对这人世中独一无二的感情,纵然是作为外人的他,也不由得为之动容。

    而刘崇眼中所见,却并非余梦瑶的深厚感情,而是她眉宇间淡淡的黑气。不自觉地,刘崇牵着余梦瑶的手便搭在了她的脉门上,只觉脉动且浮且浅,时而若隐若无,几乎停滞。刘崇心中难过,心知她五脏之伤已将她的元气蚕食殆尽,一年时间说短不短,说长却也绝不算长,只怕不知什么时候,她就会突然离开自己,撒手人寰。山中两年时光,二人相依为命,与其说是自己救治了她,将她带回人道,又何尝不是她救了自己,让自己从丘才之死的无边无际的内疚中慢慢解脱出来,到了今天这个地步。

    想到伤心处,刘崇不禁眼中一热,但终于还是强自平下了心绪,对谢焕淡淡一笑,道:“谢大哥,内子她近来身体不适,我先带她回去休息。咱们兄弟俩过几天再好好聊聊吧。”语罢,扶着余梦瑶缓缓向营帐而去。

    此后数日,刘崇奔波于各旗捻军之中医治伤患,不曾休息半刻。这一日,捻军盟主张乐行派人请刘崇来到自己帐中,令他为自己的侍妾瞧病。

    因男女有别,刘崇与那侍妾之间隔了一道薄纱。那侍妾只从纱帘间探出盈盈一只纤手,以便刘崇把脉。然而刘崇看着那芊芊素手,心中却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怒意。那只手上,猫眼儿、祖母绿、红蓝宝石,不知带了多少金银珠宝,尤其臂上一只翠绿无暇的碧玉镯,更是价值连城。纵然刘崇自幼混迹于万金赌坊,却也罕见这般绝世珍玩,他心中略略估算了一番,仅这侍妾单手上的装饰,已够信阳一城百姓一月米粮有余。

    “义军,嘿嘿,好个替天行道的义军。”刘崇心头暗自冷笑。他冷眼看向张乐行,却见他带着满脸笑意,嘴角微启,恰露出几颗金光闪烁的金牙来。

    刘崇被那金光晃得一阵腻烦,便一皱眉,收了药箱,淡淡道:“夫人没有大碍。”张乐行听了这话,如闻大赦,忙道:“当真?”

    刘崇瞥了他一眼,问道:“夫人可是时常感到恶心?胃口不佳?”张乐行点了点头,连声道:“不错,不错。可有什么法子么?”又想了想,忽低声笑问道,“可是,可是有了?”那帐中人闻声不禁浅笑了一声,娇声道:“将军……”

    刘崇忙打断了两人的打情骂俏,道:“不是。夫人吃得过于油腻,清清静静饿两顿就好。张盟主,既然夫人无碍,我便告辞了。”语罢,忙掀了帐子快步离去。

    经此一事,刘崇愈发对捻军起了鄙夷与失望之心,更增了几分去意。他自幼混迹贫民之中,深知百姓疾苦,看到捻军起于民众,如今竟同清军一般贪污腐败,不禁心中暗暗害怕,感到长此以往下去,捻军不免失势,而这些捻军的将领,也多半难逃一死。他终究无法抛去亲情,便希望刘永敬也能够同自己一起脱离捻军,回乡颐养天年,然而刘永敬、刘成等人早已与张乐行一样,腐化堕落,无法自拔,刘崇看在眼中,纵然心急难耐,终究无力回天。而他讲得多了,刘永敬虽不对他明着生气,背地里却觉得这个幼子实在像个道学先生,浑不似刘成那般讨喜,毕竟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,和自己不是一条心,委实讨厌。

    渐渐地,刘崇在捻军中便成了一个异类,他被父冷落,被兄排挤,说出的话除了谢焕与余梦瑶外,无人肯听。他郁郁不得志,空有满腔豪情,一身功夫,绝世医术,却觉无处施展拳脚,只有眼睁睁看着捻军走向没落。这种无力之感,让他几近狂乱,而他的迷惘与沉郁也慢慢影响了余梦瑶,让这昔日快乐无忧的女孩随之沉闷,笑容慢慢消逝,再不似二人在北邙山中那般逍遥自在。88106 www.88106.inf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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